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贈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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贈玉

江瑯微微偏過頭, 偷偷瞄了一眼謝致,只見他在裏間的軟榻上盤膝坐著,饒有興致地望著江瑯。

“放下帷幕, 請裴郎中進來。”

素珠納悶了片刻, 殿下平日裏見人都是落落大方的, 並不避諱些什麽, 錦衣衛的僚屬殿下成日裏也沒少見,何況裴郎中?

不過, 素珠又想著謝致還在內間,回想起方才的情景, 不由得驚心動魄,也為殿下捏了一把汗。

她忙放下帷幕,將江瑯和謝致隔在帷幕之後,快步退出去,將裴玉請了進來。

裴玉一進房來,看到帷幕也楞了楞,但他不好戳破了直接問, 只說:“殿下近日可安康?”

“勞裴大人掛心,無礙的。不知裴大人此次前來所為何事?”

裴玉垂下眼簾,頓了頓:“下官是來辭行的。殿下處事妥帖, 江州最棘手的洛城和臨川等地皆已脫難,戶部的同僚會往南郡去與柳大人會合, 等南郡也安定了, 也要折返瑄京了。”

“內閣傳召,要下官回京述職。況且, 下官不放心渝王殿下,也掛念家人, 用罷午膳就要啟程了。”

江瑯點點頭,心中沒什麽波瀾。

她在此處也待不久,對外說的是淮王疲於車馬奔波,嘔吐高燒,權且在此處將養些日子。

裴玉是遲早要走的。

江瑯正要開口,耳畔忽然拂過一陣極輕和的風,她一回頭,謝致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屏風後走出來。

她眉頭微擰,沒好氣地瞪他一眼,剛要說話,謝致擡手往她口中填了一塊蜜餞。

江瑯嚇了一跳,捂住嘴沒讓自己發出聲音,瞪大眼睛瞧著他。

謝致卻目光瞥向帷幕外頭,笑意愈深,他伸手關上窗子,繞到江瑯身後去。

裴玉見江瑯沒回應,疑慮了須臾,只能接著說:“下官此次前來,一為辭行,二是想找殿下討要回王妃的書信。”

江瑯思忖片刻,張口欲言,謝致的手忽然從她頸後環過來,指尖不輕不重地在她頸間的疤痕上游移。

酥酥麻麻的感覺從頸間躥向四肢百骸,說不出的滋味在心底劃開,江瑯倉促地按住謝致的手,不讓他亂動,尋了空隙回應裴玉。

“並不是本宮要扣下大人的家書,實在是怕往後仍有用處,到時再向大人討要,反而不便。”

等裴玉回了瑄京,再想找他討要,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。

裴玉並不急:“殿下尋的那位先生筆墨了得,在下一直想拜見,只是未得機會。不知那先生姓甚名誰,是何處人士?”

江瑯旋即道:“原是在臨川閑鶴齋的時候識得的俊傑,說來同裴大人是同宗,也姓裴的。”

裴玉眸色一沈,他猛地擡頭,盯著厚重的帷幕,盡量放緩自己的聲音:“哦?竟有這樣巧的事情?不知先生如何稱呼,說不準是舊相識呢。”

謝致的手掌覆在江瑯的下頜上,他稍一動,將江瑯的下頜擡起,仰起脖子同他對視。

江瑯昨夜就把有關鄔子胥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謝致,二人相視一笑,江瑯說:“裴珩朝。裴大人識得嗎?”

裴玉藏在袖中的雙拳緊緊攥在一起,他喉間像是哽了什麽東西,回憶不受控制地飄回很多前,落在瑄京裴宅的府宅裏。

“不認得。”裴玉克制著聲音的顫抖,笑著說。

“裴大人下半晌辭行,恕本宮不能相送了。”

“不敢勞動殿下。”裴玉勉強笑了笑,他不可抑制地往前走了兩步,聽帷幕後的椅子發出了挪動的聲響,理智又瞬間被拖拽回來。

想說的話在唇齒間翻轉數次,他想了又想,忍了又忍。

“殿下。”

裏面沒有聲響。

裴玉偏執地註視著帷幕,在某一瞬間,竟然楞住神。

他下定決心般,取了自己腰間的玉佩,艱難地開口:“其實,知己不知己的,不過虛擔了名而已。許多人嘴上說著患難相知,但卻口蜜腹劍,倒戈相向。有些人雖不宣之於口,卻早在心中認準了那人。”

他摩挲著自己從不離身的玉佩,擱在一邊的桌案上:“其實那日我原說錯了的。即使你是公主,我心亦如是。此一別前程難料,吉兇未蔔,願殿下千秋萬歲,猶自珍重。”

裏間仍舊沒有動靜。

裴玉不禁心中疑慮,他試探地喚道:“殿下?”

殊不知,帷幕之後,江瑯仰著脖子,肩頸t早就酸了,她勉強地雙手撐在圈椅上,承受著來自後上方的疾風驟雨。

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
謝致的那雙眼睛近在咫尺,裴玉的話越往後說,謝致眼中的笑意就更深,單單是笑就罷了,他不知聽了哪句話,譏誚之色在眼底劃過,然後用力地在江瑯唇上咬了一口。

江瑯痛得倒吸一口冷氣,眼看著裴玉就要起疑了,謝致就是不肯松手放過她。

她拗不過謝致,又爭不過他,只得擡起手,央求似的拉著謝致的衣袖,同他十指相扣,扯住他的手晃了晃。

謝致朝外看一眼,這才松了手,握著江瑯的手,在她手背上輕啄一下。

江瑯對裴玉的話一個字也沒回應,只是默了片刻,淡聲說:“裴大人請回吧。”

裴玉牽強地扯了扯唇角,江瑯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狠狠地刺在他心底。

他從來沒對任何姑娘說過這樣的話,也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冷待,他沒有臉面再說下去,望了一眼擱在一旁的玉佩,伸手想取回來,但手臂僵在半空中,須臾,又收了回來。

他最終還是沒帶上自己的玉佩,拱手揖禮:“告辭。”

裴玉腳步聲逐漸遠去,謝致挑起帷幕一角,一眼就看到了裴玉留下的玉佩。

他取了玉佩,見上面雕刻的是白玉蘭的花紋,倒很是別致少見。

謝致將玉佩攤在江瑯面前,笑道:“裴郎中倒是善察人心,他怎知我的玉前些日子磕碰了,上趕著就給我送來新的了,阿瑯說這份情義我該怎麽回呢?”

江瑯就著他的手看了一眼玉,她自然認得出這是裴玉從不離身的那一塊,是江逐給他打的生辰禮,到底和旁的俗物又不一樣。

裴玉的心思雖未挑明,但也不言而喻。

江瑯將玉推回謝致掌心:“他給你,你就收著。不過不要磕碰遺失了,等往後,咱們還是要還與他的。”

謝致自若地收了玉佩,他觸摸著江瑯的唇,那裏紅了一片,留的有齒印,不過他留意著分寸,沒有咬破皮。

江瑯拍開他的手,輕哼道:“都是你做的好事,你屬狗的?”

謝致展顏不語,江瑯眼下有一圈烏青,是這些日子沒得好好休息留下的。

他知道譚凈、素珠都是勸不了江瑯的。

謝致打橫抱起她,想趁著自己在的時候,讓江瑯能好好養養精神。

但江瑯推開他:“這會兒還有些事兒要去做,我昨日應了讓兒,陪他用午膳的,等我回來再找你。”

若是旁人,謝致就不許江瑯去了。

但是江讓,謝致就噤了聲,他掀開菱鏡上的錦帕,用梳子為江瑯抿了抿鬢邊的發,溫聲道:“去吧,我等你回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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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玉失魂落魄地走出江瑯所住的農院兒,老遠就看到姜欽在等他。

他掐著指尖,疼痛拉回他的理智來。裴玉撐起笑意,就迎了上去。

“守真,怎麽了?”

姜欽扭扭捏捏,有些不好意思開口。

他四下瞧了一周,見那邊有當值的錦衣衛在巡邏,就拉著裴玉,悄悄地走到沒人的地方。

“衡之兄,實不相瞞,我有一件事,想托衡之兄幫我走一遭。”

裴玉問他是什麽,姜欽面露難色,他的手一直背在身後,這會兒將一只裂成兩半蕭遞到裴玉跟前。

姜欽半真半假地說:“這是伯清亡母遺物,他托我幫他保管,我一時失了手,給跌了。這些日子從洛城到臨川,連南郡以及滄浪江南邊那些地方我都讓人去問過了。這蕭材質好,是上頭的紋路是精雕細琢的,竟沒人能照原樣修了來。”

姜欽和譚凈原先吵了幾次,裴玉不是不知道,聽他這麽說,裴玉心裏就明白了七八分。

裴玉接過蕭,釋然笑道:“這不妨事,瑄京的手藝師傅們見多識廣,到底比地方上的技藝更好些,我拿了蕭回瑄京去,沒有修不好的。”

姜欽感激不已,這蕭是他的心病,雖說譚凈不曾怪他,也不曾再提起那日的事情,連蕭也不再過問了,但他心裏怎麽都解不開這個心結。

蕭因他而斷,他總覺得,蕭不能修覆如初,他和譚凈之間總像是隔了些什麽。

譚凈於他而言,是世上唯一的親人。

他習字,習武,都是譚凈日覆一日,耐著性子教出來的。他們既是患難之交,又有半師之誼。

姜欽最不願意看到的,就是同譚凈有任何隔閡。

哪怕是這樣看似不起眼的小事。

他連連道謝:“如此,深謝衡之兄了,若蕭真的能修好,我必定備了厚禮,到瑄京府上登門道謝!”

裴玉擺手笑道:“你我之間何須如此?”

兩人又闊別一番,到了用過午膳,姜欽臨時和秦榜換了值,他牽了馬,將裴玉送出十裏開外的歇馬亭,還是裴玉再三勸他回去,他才就此止步,目送著裴玉離開。

而江瑯這裏,她陪著江瑯用了午膳,向行舟詢問了些江讓近日的起居。

江讓最近性子變得怪,話少了許多,也就跟江瑯和行舟能多說上幾句,而且起居只要行舟服侍,旁人一概不許進他的屋子。

江瑯怕他有什麽心事壓在心裏,用過膳後,陪著他在村子裏轉了好半晌,江讓這才好些,願意同江瑯聊起些功課上的事情。

不多大會兒,江讓又拉著江瑯回廊下,搬了椅子來,要背書給江瑯聽。

江瑯瞧他難得這樣高興,就捧了書,在廊下聽他誦書。

秋日裏的風催得急,雨更是落一場,就愈冷上幾分。

下半晌的時候,疾風驟然卷起塵土落葉,雨淅淅瀝瀝敲打在江讓院中的竹葉上,日頭隱在雲後,江瑯在廊下坐著,漸漸地起了涼意。

但江讓正來了興致,同她說著裴玉給他講的史書,江瑯耐著寒意,手腳都漸漸冷了,等江讓說完,收拾了桌椅,叮囑行舟留心給江讓添衣,才回到自己院中。

她回來就覺得受了風,頭疼得緊。

但謝致難得回來一次,眼看著又要走,江瑯怕他牽掛,就瞞了不適,讓素珠關了院門,推說自己累了,和謝致歪在榻上,合衣而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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